年齡時代的帶頭大哥之齊桓公篇（11）

主筆：閑樂生

在西周時，華夏世界有三個傳統大國，一個是西周開國第一元勛姜太公 的封國，一個是周武王同母弟康叔的封國衛國，還有一個就是周武王另一位弟弟周公旦的封國魯國。而由于周公旦既是周初宗室元勛，又是周朝禮制的創立者，所以周成王特別賦予魯國“地方七百里，革車千乘，命魯公世世祀周公以天子之禮樂。”（見《禮記·明堂位》）從此，魯國一直作為周室第一強藩，震懾并治理著東方世界。

然而，到了東周時代，由于齊國的崛起，魯國漸漸失往了東方第一大國的位置，跌到老二老三的位置，但后來又由于齊國兩次爆發內亂，魯國又迎頭遇上，成為了齊國霸業的有力競爭者。更重要的是，魯國和齊國比鄰而居，又是齊國進出中原的必經之路，以二國緊密相連的地緣格式，爆發戰爭是早晚的事情，特別是在公元前685年魯國干涉齊國內政，出兵欲扶持與魯有姻親關系的齊公子糾即位，失敗后更導致齊魯關系緊張到了極點。

正所謂一山不收留二虎，齊桓公二年，也就是公元前684年，剛即位不久的齊桓公為了立威，為了報往年之仇，更為了齊國的稱霸大業，便派了齊國大夫鮑叔牙率領齊國雄師前往攻打魯國，齊相管仲固然苦勸，但齊桓公一意孤行，管仲只好讓他往碰碰壁。

齊國實力固然比魯國稍稍強一些，但剛剛經歷數次內亂，急需休養生息，積蓄國力，齊桓公此時對魯國發動戰爭，實乃不智之舉。而魯莊公特地為他精心挑選了一位猛將兄來好好敲打一下他，這位猛將兄就是在我們中學語文課本里發表了“肉食者鄙”這句名言的曹劌。

于是兩軍在長勺（今山東萊蕪東北）交戰。齊軍先鼓，沖鋒，曹劌之魯軍巋然不動；齊軍再鼓，沖鋒，魯軍仍然不動；齊軍三鼓，這時曹劌發飆了，他大喝一聲脫掉上衣，露出一身鋼肌鐵骨，徑直下車，推開鼓手，一面用力擂鼓，一面大聲喊道：“兄弟們千航國際，沖啊……”

結果，齊軍大敗而逃。

事后魯莊公詢問曹劌取勝之道，曹劌又發表了一通名言：“夫戰，勇氣也。一鼓作氣，再而衰，三而竭。彼竭我盈，故克之。”

兩軍交戰，有的時候就像兩個人打架，先動手的不一定贏。何況齊軍深進魯境，士氣本來就輕易衰竭，曹劌捉住這個弱點后發制人痛毆鮑叔牙，一戰名揚天下，從此榮登后代語文課本，成為我等少年間共同的青澀回憶，同時也為青年齊桓公好好上了一課：

正所謂上兵伐謀，其次伐交，其下伐兵。有時候，武力并不是解決題目的最好辦法。

那么什么才是最好的辦法呢？管仲告訴齊桓公：可以用經濟手段。也就是我們前面提過的貿易戰。

然而打貿易戰，首要一個條件是要有足夠的資金，否則必敗無疑。但管仲改革一向提倡低稅制，比如在重要的農業稅上，齊國兩年才正一次稅，稅率豐年15%，平常10%，歉收之年5%，如遇饑荒，則免稅！而在貿易稅上，其關市稅率只有1%到2%，由于管仲以為多收稅不一定好，由于它是有形的，是直接從老百姓兜里掏錢，有點像明搶，自然會招致人民的不滿。最好的辦法是偷之于無形，哦不是，是取之于無形。辦法就是“官山海”。所謂“官山海”，就是把山、海資源壟中斷起來，山上出鐵礦，海里產海鹽，這就是鹽鐵專賣制度。管仲便是要讓政府壟中斷鹽鐵專賣，以此“寓稅于價”，把稅收隱躲在生活必須品鹽鐵之中，使老百姓在不知不覺中就納了稅，他們既不知情，自然毫無怨言，終極政府的支持率一點兒都不會下降。

這樣一來，齊國盛產的鹽鐵，就成了管仲打貿易戰的最大資本，這是一塊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寶庫。

據現代考古發現，年齡是青銅向鐵器過渡的時代，按照《管子》書中記載，當時天下劍戟等兵器普遍用青銅（美金），針織用具農具工具則多為鐵鑄（惡金）。鐵作為一切工作之工具，是重要生產物資。齊國經濟發達，鐵器鑄造業極為興盛，只要把齊國官營的各種鐵器的價格增加一丁點兒賣往天下，積累起來就是天文數字。

其次，天下每人逐日都要吃鹽，鹽是重要生活物資，而當時中原地區除了晉國的河東鹽池，只有齊國臨海專千航國際門生產海鹽，其他國家都沒有。

管仲于是給齊桓公算了一筆賬：

當時齊國約有50萬戶200多萬人，中原地區則大約2000萬人口。最守舊的估計，至少1000萬人口消費齊國的海鹽。均勻每人每月食鹽大概3升，每升只要加價2錢，齊國每月可獲財政收進竟多達6000萬錢！！是當時齊國每月稅收收進的兩倍！！

這是什么概念！？這不就即是“全世界”的人民都在給齊國交稅了么！？所以管仲自豪的稱之為“煮沸水以籍天下”，煮沸取之不盡的海水，就可以收取無窮無盡的稅賦，簡直酷斃了。

更妙的是，由于鹽是微量消費品，“全世界”人民并沒有感覺到齊國對他們的經濟剝削，仍然孜孜不倦無怨無悔的為齊國輸送財富。至于在齊國國內，齊桓公由于外貿利潤豐厚完全不用擔心財政赤字，這樣就可以大量減免農業稅與貿易稅，實現管仲的低稅制。也就是說，鹽鐵價格的上升，不僅不會加重齊國百姓負擔，反而讓國民生活水平大大進步了。這也進一步證實了管仲的“富治思想”，國家發展經濟的目的，就是要讓老百姓手里有余錢，老百姓手里有了錢，才會從官商那里購買生產生活資料，從而又促進生產，形成良性循環。反之假如老百姓的錢都被高賦稅搜刮走了，拿不出錢買東西，市場就會蕭條，就會萎縮，形成惡性循環。

需要指出的是，管仲在齊國搞的是鹽鐵專賣，而不是鹽鐵專營。齊國并不搞國營工廠，而是將山海資源承包給民間生產，然后由國家同一收購，海運報價 國際快遞，這樣就能控制鹽業的銷售和產量，進而控制鹽價，讓國家和百姓都能賺取巨額利潤，以免造成后代漢武帝實施鹽鐵專營而“與民爭利”，千航國際，終極導致國民分裂的惡劣情況。由政府控制專營權，然后將經營權下包給民間商人，以一定比例分配利潤，這就是后代非常流行的“資產國有，承包經營”的雛形。

總之，這樣一來，齊國就在不壓迫百姓的情況下，積累了巨額財富，有錢不一定可使鬼推磨，但措施得當，盡對可以控制別國的經濟，進而控制對方的政治，則敵國盡在我彀中，這豈不比辛辛勞苦舍生忘死往打仗輕松的多，有趣的多么？

齊桓公對管仲的提議很感愛好，既可稱霸天下，又不用戰爭流血，簡直就是不戰而屈人之兵嘛，這樣好的事兒哪里找往！可是親愛的仲父干爹啊，咱們具體該怎么做呢？

管仲告訴齊桓公：魯國紡織業發達，跟我們齊國有的一批。現在，我們就要幫他們一把。君王您可以帶頭讓齊國貴族們改穿魯國生產的綈料衣服，還要帶動鼓勵全國的百姓都往買，讓魯國人大賺一筆！

齊桓公歪著頭發傻：仲父你的腦袋沒發熱吧，寡人是要制伏魯國，不是想當活雷鋒。而且這樣搞的話，我們齊國的絲織業可以大受打擊了。

管仲笑：君王不聞“預先取之必先予之”乎？我們就是要讓魯國人先占便宜，再來對付他們！至于我國的絲織業，可以由國家收購，盡對不會受影響，而且到時候會有大用處！現在，咱們就先讓國內的絲織品完全依靠魯國進口，這樣一來，魯國的農民就會放棄種田，全往種桑養蠶，或者進城往當織廠農民工……

齊桓公忽然一下子跳了起來，叫道：好，就這么辦！

管仲與齊桓公雙手緊握，齊聲發出了陰險的大笑。

很快，齊國成了魯國綈衣的海洋，眾人還以為這是一場時尚風潮，完全沒有意識到這竟然是管仲的陰謀。

于是，“made in 魯”的服裝在齊國成為了緊俏商品，價格大漲。

然而，管仲不但沒有提出反傾銷政策，限制魯國絲織品進口，反而派人往跟魯國的商人說：你們給我販來綈一千匹，我給你們三百金；販來萬匹，給三千金。反正越多越好。

魯國的商人懷疑地問：太宰為何要如此？

管仲笑：沒辦法，誰叫齊國百姓喜歡你們的產品呢？反正我們齊國人有的是錢，花都花不完，而且這樣你們的政府財政有盈余，就不必向人民征收農業稅了，我們這是雙贏啊！

為了迷惑這些商人，管仲還收受了他們提成，跨境鐵路 國際物流，假公濟私大賺了一筆。

商人們大喜，便開始大量養蠶種桑，并招工開織廠，源源不中斷的向齊國輸送綈匹，以賺取巨額利潤。而魯莊公發現紡織品給魯國帶來的貿易順差后，也大喜起來。

——織業繁榮，政府的稅收就多，稅收多，寡人就可以大幅減免農業稅，讓百姓們過上幸福的生活，如此國富民強，何樂而不為？

于是魯莊公發布了大量優惠政策，鼓勵全國百姓加進到絲織業雄師中來。

一年后，管仲派人到魯國考察，發現魯國已經經濟泡沫彌漫了。農村人口全都毀糧種桑，城市人口則全轉業開織廠，資金不夠怎么辦，找地下銀號借！以前銀號借錢，莊主還考慮一下借款人有沒還貸能力，有沒有房產抵押之類的。現在，只要是說借錢搞絲織業的，統統放貸，絲織業現在是穩賺不賠的生意，哪有還不起錢的！

這可真是全民大煉鋼鐵，哦，不對，是全民大織魯綈。魯國大城小鎮，幾乎所有車輛馬匹都被用來運輸出口到齊國的絲織品了，街道上的灰土遮天蔽日，如同刮起了沙塵暴，十步之外都看不見人。

農業型大國魯國已被管仲成功和平演變為紡織輕產業發達國家了，其經濟發展速度增長的超快，快的都有點變態了。

好，時機成熟，魯國人也該為他們的見錢眼開付出代價了，他們怎么也不會想到，這一切的繁榮，都是虛假的，都是泡沫，都是管仲的陰謀！

果然，齊使回來報告完情況，齊桓公于是立即改穿齊國絲帛，并聲稱極其討厭魯綈，并放開國庫，向老百姓與中原各國低價傾銷之前囤積的齊帛，同時閉關，停止進口魯國絲織品，停止向魯國出口糧食。

兩個月后，上行下效，齊國穿魯綈的人已然盡跡，再過兩個月，中原各國也很少穿魯綈了。

十個月后，管仲再派人往魯國考察，發現魯國已經陷進了糧食極度緊缺的窘境之中，百姓饑貧，民不聊生，魯綈堆積如山變成廢物，絲織廠大批倒閉，魯莊公什么稅都收不上來了，政府財政赤字瘋狂暴漲，莊公無奈，只得趕緊命令百姓改種糧食，但短時間內糧食根本無法收獲，結果魯國的糧價竟然暴漲到一千錢，是齊國糧價的一百倍。齊國的商人趁機到魯國高價出售齊國糧食，將魯國之前賣魯綈賺到的錢，加倍賺了回往。

至此，魯國農業完蛋，經濟崩潰，百姓無法生存只得逃亡，兩年后，魯國民眾有十分之六跑到了齊國。齊國人口大增，越發強大，而魯國國將不國矣！

齊桓公三年，也就是公元前683年，魯莊公被迫回順齊國，桓公恩賜了他一些糧食，讓魯國委曲度過難關。這就是魯國退出年齡大國行列的一個轉折點，十余年后魯莊公往世，三桓作亂，魯國進一步衰弱，就基本上淪為中小諸侯了。而齊國則進一步強大，此后還依樣畫葫蘆，用這種方法打敗了強大的楚國和宋國，這就叫殺敵不見血，滅國不用刀，只要讓齊國的商品填滿了各國的市場，則天下盡在管仲的掌中。

我前段時間寫諸葛亮有一篇文章，叫《諸葛亮的直百帝國：一場吊打全世界的貨幣戰爭》，這場貿易戰，是諸葛亮利用直百錢與蜀錦收割東吳與曹魏的財富，非常成功，相當高明。但很顯然，假如曹魏和東吳能夠好好地學習《管子》，聯手抵制蜀錦，諸葛亮的日子肯定會相當難過。當然，條件是曹魏和東吳的織錦業也必須足夠發達才行，而曹魏和東吳沒這水平，所以估計也還是很難辦。回根結底，蜀漢織錦發達，號稱“魏晉以來蜀錦興，錦縷專為蜀有。”（朱啟鈐《絲繡筆記》）齊國則“織作冰紈綺繡純麗之物，號為冠帶衣履天下。”（《漢書 地理志》）二者的絲織產業對敵都是碾壓性的上風。由此可見，貿易戰終極還是國家意志、產業結構和經濟水平的綜合比拼，這才是蜀漢與齊國成為贏家的原因。

最后說一下，讀史鑒今，研究諸葛亮和管仲的貿易戰，對我們現在中國還是相當有鑒戒意義的：

第一，國家重要物資與經濟命根子一定要把握在我國自己手中。

第二，盡對不能過分依靠進口。

第三，保護民族產業，保護國家自然資源與人力資源不被國外資本家變相掠奪。所謂“得物為勝，得幣為虧。”然也！中國地大物博，資源雄厚，自己不善加利用，反而賤價賣給別國，豈不謬哉？